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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切幻想都会燃烧成快乐的亮光。
——泰戈尔

【白风夕×丰苌】《樊笼》第十回 风月同天(下)

当今局势,各州混战一触即发,和邻州结盟是大事,况且远道而来的使团中还有公主,青州礼官以典客为首,早早等在城门外迎接使团,随同在侧的是惜云公主亲卫。两州的旗帜碰到一起,雍州使团最前面引路和打仪仗的士兵往两边分开,风夕驾着载丰苌的马车徐徐上前,青州军臣基本是以瞠目结舌的表情认出驾车的自家公主,待风夕从马车跳下来,才回过神,齐刷刷行礼:“拜见公主!”

雍州使团中一阵骚动,臣使们花了一些时间才陆续意识到雍州文武礼拜的对象就是和他们同行一路的江湖名士白风夕,纵然路上他们多半已经猜到风夕在青州身份不同寻常,贵为公主仍旧大出意料之外。

万众瞩目中,风夕潇洒地一挥袖:“免礼。”她的江湖身份在青州原本是个秘密,不过从这次回京,她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动荡在即,江湖中人无法独善其身,这个身份没有再保持孤立的必要。

此时天霜门不在场,两州邦交,江湖门派不适合掺杂其中,白建德已经带徒弟们提前和使团分开,风夕自然也早早传信给下属,让人在另一道城门接人,陪着去置产落户。

丰苌有伤在身,雍州使团来的也不是王公子弟,不必他亲自出面,副使应对即可。风夕靠在车门边,掀起帘子低声向丰苌介绍对面的臣属,丰苌顶着两州人氏打量的目光,神色自若。他在雍州承受过的异样目光已经太多了,因为他的出身、他的脾性,出席公开场合向来都逃不过轻蔑、排斥和非议,眼下场景在他的经历中都不算糟糕的。

两州使臣交换完官面文章,将雍州使团接引入城,前往驿馆,唯独丰苌的马车被风夕驾着,脱离队伍,直奔公主府。丰苌倒不惊慌,风夕把丰苌带来青州,正是为了在她自己的地盘,行事无所顾忌,只是思索着,他和风夕的关系过了明路,再谈两州结盟,会多几分被动。

主人常年不着家的公主府中门大开,下人们在门前迎候。远自雍州而来的马车檐角下挂着一只风筝驶进府邸,仆役牵走马匹,卸掉车辕,推来新的轮椅,丰苌坚决拒绝想抱他下车的风夕,拄着拐杖自行走下马车,坐到轮椅上,公主府上总不会常备着这种东西,不知道风夕是多久之前就传信回来。

丰苌看惯风夕平日里一切从简的懒散作风,没料到她的公主府排场还挺大,府邸里雕栏玉砌、花团锦簇,一排如花似玉的侍女纷纷行礼下拜:“拜见公主——”

风夕笑容灿烂,朗声道:“想我了吗?”

这一声顿时打破规矩的氛围,莺莺燕燕一拥而上,丰苌下意识握着轮椅扶手往后退了一步,风夕笑着瞥他一眼,对越众而出的女官说:“帮我好好照顾他。”就这么丢下丰苌,前遮后拥着往里屋去。

女官腰下挂着墨色绶带,看品级是公主家令,伸手来推丰苌的轮椅:“驸马请这边来。”

丰苌惊了一下,骤然看过去:“什么?”

大概女官没懂他在问什么,保持着岿然不动的恭敬笑容:“臣请为驸马接风洗尘。”

丰苌自己就是个主子,很清楚府上的下人没有授意哪敢乱说话行事,比如从前丰兰息到丰苌府上就不需要通报,正是因此,丰苌每次在丰兰息府上被拦都会大发脾气,他不肯相信丰兰息和自己有隙嫌,一意怪丰兰息的下人自作主张,其实后来想想,既然丰兰息有另一层身份瞒着他,当然不能让他来去自如。

沐浴的时候丰苌几乎一直在出神,他没想到风夕要跟他成婚,他还以为风夕不会和任何男人缔结夫妻关系。

以惜云公主在青州的地位,不明不白地把一个别州质子养在府里,没人能指摘她什么,反而是和这个质子成婚,才会影响她的仕途。

 

丰苌和丰兰息两兄弟在雍州处境艰难,身边的人手都很简单,丰苌还没被这么多下人簇拥环绕过,面无表情地被侍奉着沐浴更衣梳发换药。在风夕的公主府,穿什么衣服就轮不到丰苌做主了,侍婢捧来天青色的衣裳,罩纱是缥蓝,腰带是月白,头发束进水碧的玉冠。

等丰苌梳洗完毕,侍女推着轮椅送他去见风夕,风夕已经换好同一色系的衣裳,青州的气温比雍州冷得多,但公主府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两人的衣裳都不厚。风夕着一身月白纱裙,肩处垂下浅缥蓝的长长披帛,天青色腰带,青玉雕琢的翠叶环绕着发髻。她在低头自己戴耳坠,一群美婢簇拥着她,捧着铜镜、罗帕、胭脂、果盘、首饰盒,衬得风夕活像个纨绔子弟。

风夕手上的耳坠是一对白玉花苞,戴好一边,抬头看到丰苌,剩下一个索性不戴了,撂手搁在一旁,婢女们都乖乖退走,让出位置给丰苌,又有侍女搬开小几,把丰苌的轮椅推到风夕身边,落下轮子前后的木契卡住,把挨着风夕那侧的扶手放下去,风夕侧身一倒,躺在丰苌腿上。

丰苌都还没发觉新轮椅上有这个机关,风夕准备得真够周祥。

风夕双手往脑后一枕,从下往上望着丰苌,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害怕吗?”

两人举止亲密,下人们便退出房门,只留两人在室内,一应侍婢佣仆自始至终毕恭毕敬,面无异色,好像没人觉得公主突然带回来一个外州的驸马有什么问题。

丰苌忽地微微笑了一下,他大概太高看自己了,凭他还动摇不了惜云公主的威信。

他不想拖累丰兰息是因为在雍京危机四伏的局面,被抓住弱点可能让丰兰息送命。惜云公主亲人和睦,地位稳固,被他拖累些许又能如何,他没什么可怕的。

丰苌伸手替风夕拂开一缕沾在肩侧的头发,拿起风夕放下的那枚耳坠,俯身给风夕戴上,轻松地说:“我怕什么,你说了要保护我。”

风夕微微侧头,让丰苌给她带耳饰,丰苌的手指捏着她耳垂,热度钻透皮肉,风夕心想,他的手什么时候这么热了,然后才回过神,丰苌是刚洗了澡过来的,体质再冷的人都泡热了。

枕在丰苌腿上的风夕略仰着头不说话,瞧起来乖乖的,丰苌戴好耳坠,说:“你今天倒是规规矩矩。”

风夕挑眉:“非要挑衅我?”

她一骨碌翻身起来,侧坐在丰苌腿上,双手越过丰苌的肩,握住椅背,把他困在双臂之间亲他:“你还是刚断腿的时候最乖。”

风夕耳垂下的花骨朵晃荡着,碰在丰苌颊边,白玉坠被风夕和丰苌两个人的手轮流握得微温。

软玉温香在怀,丰苌身体却紧绷起来,伸手扶住风夕的腰,口中道:“你要是喜欢,可以再把我腿打断。”

风夕低笑:“那我怎么舍得。”她单手揽住丰苌后颈,另一只手伸到两人身体之间,隔着衣袍握住丰苌受伤的右腿,一边摸一边亲。丰苌右小腿被夹板固定着不能动,风夕掌心的温度格外高,透过布料,烙在腿上,热得他大腿痉挛。

 

风夕只跟丰苌亲昵了一下,没太过分。回青京第一天,她要是不入宫见见家人,交代一下自己带回来的驸马是什么情况,大哥风写月就要杀到她府上了。

出门之前,风夕叫府中的令史来给丰苌认识,她身为公主,用的多是女官,身边亲卫也是一队女兵。早年风夕在青州练兵,所训的骑兵倒是男兵,不过她近年越发少在青州,因此军队皆挂名在风写月麾下。

风夕让臣僚都认识了新主人,命人去驿馆接德叔过来,再遣人去风写月府上接韩朴,然后问丰苌:“你想在使团之前,还是使团之后见我父母兄长?”

丰苌淡淡道:“使团之后。”

他不想作为风夕的依附去见青王夫妇。眼下的局面已经远比他预想中的要好,但是,哪怕他会以青州驸马的身份在这里安家落户,也得先履行完雍州永信君的义务。

风夕离开没多久,德叔就带着丰苌的行李过来了,丰苌对德叔没有任何隐瞒之事,虽然没有直接把风夕的身份告诉他,但令德叔收拾行囊时,德叔大约就预料到丰苌不会再回雍州,丰苌把他仅有的少许倚歌王后和丰兰息相关的纪念之物都带上了,而路上使团人人都猜到风夕和青州关系匪浅,德叔也不例外。

德叔安分随时的性子省了很多丰苌解释的功夫,虽然风夕的公主身份让他大吃一惊,但公主府上对丰苌的驸马称呼,让他没有生出多少质疑和背井离乡的不安,欣慰又感慨地说,娘娘和倚歌王后一定会为丰苌的婚事高兴,就忙忙碌碌地和公主家令一起去安置行李。

德叔简单的一句话,倒是又勾起丰苌的怅惘,他很清楚哪怕百里王后仍在世,也不会祝福这门婚事,而且,他还没有弄清楚风夕和丰兰息的关系,牵涉到丰兰息,他不知道能不能获得倚歌王后的祝福。

 

晚饭之前,韩朴也来了,这个风夕以江湖侠客身份收下的义弟,自从到青州就在风写月身边,除了读书习武还在军营历练,这是第一次到公主府。风夕不在,两人都初来乍到,分外不自在。

半晌还是韩朴先开口,郑重中透着同情,问:“你是不是被那个女无赖逼的?”

丰苌挑起眉,对风夕这个义弟的态度颇为意外。

韩朴家人遇害后,被风夕所救,跟着她浪迹江湖一段时间,才被送到青州,那段时间深深感受了这个江湖名士的不靠谱之处,再加上自幼听敬仰的爷爷痛骂白风夕的强横无赖,发自内心地觉得不会有男人受得了她。

来青州的途中丰苌颈上的伤痕便已经好了,眼下倒没有其它外伤,但他相貌俊秀,被风夕打扮得清雅明亮,又坐着轮椅,还没练过内家功夫,如果真要动手都打不过自幼练高深内功的韩朴,在韩朴看来实在挨不过风夕的手段。

世人眼中,成婚毕竟是件喜事,韩朴见丰苌若有所思,怕说得太重把准姐夫吓跑,又连忙说:“其实姐姐她有时候看起来不可理喻,对人还是很好的。”

丰苌想了想,虽然第一次和韩朴见面,韩朴说的话竟然全中,他不能说风夕没逼迫过他,也不能说风夕和他相交的前因后果合情合理,也不能说风夕待他不好。

这么说来,韩朴这个小少年看他的义姐确实很准,丰苌不由生出啼笑皆非之感,见韩朴还在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只好回答:“你说得是。”

韩朴与风夕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历经生死,对风夕感情深厚,对丰苌这个准姐夫有三分局促,三分掂量,三分同为被风夕欺压者的同病相怜,还有一分责任感油然而生,故作老成地告诫:“那么,你也一定要对姐姐好啊,她虽然很强很强,但是……但是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会伤心的。”

韩老爷子这个朋友的死就令风夕很是伤怀,不然不会对韩朴这个从前没有往来的孩子视若己出,韩朴虽然听多了白风夕锄强扶弱的豪侠事迹,但他真正认识风夕,是从她救援韩家的那次失败开始,因此在韩朴眼中,风夕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江湖神话,而是相依为命的姐姐,虽然他很快就知道风夕真正的身份背景,但那份最初的印象没有改变。

丰苌的神色柔和下来,他没有见过风夕弱势的一面,大概也没机会见到,让他有感触的是这孩子纯挚的心意。他不想留下自己的血脉,以风夕的嗜好应当也是早就决定无子,她收养韩朴,或许就是当做自身的延续。

韩朴还在眼巴巴地等一个承诺,丰苌微微一笑,忽然问:“你喜欢吃什么?”

 

***

 

无独有偶,此时青王宫中也在讨论风夕的婚事。风夕这番离开得太久,一回来就自揭身份,还自备夫婿,哪怕家人早习惯她出人意表的行为,这次都太突兀了。

风夕对着父母卖乖:“如今时局不太平,青州剧变在即,我身为公主,岂能置之不顾,这次回来,直到天下太平之前,我都用不着白风夕这个身份了。”

青王沉吟道:“其实局势没坏到那个地步,不过你此时回来,我们是放心一些。”

王后微微颔首,道:“两州结盟是你发起,既然回来了,就由你主持,卫尉之职你大哥替你领这么久了,你也重新担起来。”

风夕应下,扭头冲风写月笑:“多谢大哥。”

风写月笑着摇摇头,问道:“你要成亲,也是认真的?”

风夕不满道:“我什么时候会在正事上胡来?”

过年时风写月写信的态度稍嫌急切,木已成舟,他反倒情绪平稳,大概因为不是妹妹被外面的男人拐走,而是妹妹把心上人拐回来了。

青王夫妇对风夕自己挑的夫婿也没什么意见,尽管连人都还没见到。青王循循善诱:“夫妻之间,要和睦相处,不可仗势欺人。”王后更是严肃道:“既然决定成亲,就不能再成日放浪形骸。”

风夕往日干的事情,青王夫妇多少知道内情,对她的婚事已经过了忧心忡忡的阶段,都已处之泰然,她还肯成婚,哪怕只有个表面样子,就算是不错。

风夕乖乖点头受教,她在父母面前一向乖觉,转过身去要怎么样我行我素,父母还不是拿她没办法。无论她闯荡江湖,还是自行择婿,并不完全是因为父母溺爱她,而是她凭实力为自己争取到的权利。

请婚表风夕这次进宫就带来了,青王夫妇看过就发给宗正府,命他们即刻开始筹办,公主出降,纵然从风夕出生就在准备,她定的婚期仍旧有些急了。

父母兄长都没问风夕原由,反正风夕还是住在公主府中,早些晚些都无妨。王后雷厉风行,已经在确认要给丰苌一个什么爵位,他在雍州已封君,青州就这么一个公主,给驸马的爵位总不能更低。

 

***

 

次日,丰苌率使团觐见青王。结盟之议本就是青州提起,如今雍州回应,果真送来质子,盟约可以说已成了,剩下的事情只是完备礼仪而已。

风夕也在堂上,衣冠甚伟,傲然凛冽,以丰苌从未见过的郑重姿态,和其兄风写月并肩站在百官之首。风写月温文沉静,气度俨然,看起来比妹妹要内敛一些,青王淡泊清癯,王后雍容端庄中透出几分引而不发的凌厉,目光扫过使团诸人,人人都感觉到审视之意。

青王身体不佳,近年来几乎不理朝政,外事基本由风写月公子决断,内事基本由王后定夺,风惜云公主听闻是进策练兵,什么都参一手,但鲜少见人,如今青州重臣两州都知道了,公主是江湖历练去了。

廷议后,青王单独宴请丰苌,道:“此非国事,乃是家宴。”

初次见面,青王夫妇没说什么,只叮嘱小辈们要和睦相处,用餐之后,就携手离开,把场面交给小辈们。

风写月为人比风夕温良宽仁得多,善谈却不亚于风夕,和丰苌说了两句话,以打猎切入,把话题引到做长兄的为弟妹忧心,一时相谈甚欢,还说起风夕幼时为了给母亲祝寿,排练与鹤同舞,轻功小成之前,被鹤啄得不轻,落下一桩心事,到现在看到鹤都发怵。

风夕原本还竖着耳朵想听听有没有什么黑狐狸的童年糗事,听着发现不对劲,用筷子敲酒碗道:“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第一次跟妹婿见面,不说点好听的,尽揭妹妹短,不怕我被人欺负了?”

丰苌第一次被风夕以夫婿相称,喉结一动,眼眸垂下。

风写月温和地对风夕道:“你好听的话,全天下都在说。”他看一眼丰苌,复又笑道:“这世间能欺负你的人,恐怕还没有生出来。我得对妹婿和善一些,免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与你合得来的男人,被你给吓跑了。”

风夕单手端起酒碗,豪迈地一饮而尽,另一只手在案几下攥住丰苌的手腕:“被我抓住的人,还想跑吗。”

她口中不客气,手下也用了几分力,丰苌手腕微痛,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动,就随她去了。

风写月看得分明,眉梢一动,他原本只是说笑,此刻倒真有些担忧这个妹婿是被妹妹强抢来的了。

 

 

【作话】

很久没更新非常抱歉!因为又卡结局了,对此我真是毫不意外,我每次写长篇到结局都会卡文很厉害。这篇文到现在我还没写完……于是又拆了一章出来,剩下的部分我会继续努力写的!

这一章我犹豫半天要不要叫“鼎鱼幕燕”,锅里的鱼帐上的燕,不管原意是啥反正我引申为丰苌落到风夕碗里跑不掉的意思,比较符合这篇文的整体风格,但是回头看看,这篇文的整体风格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这两章都没开车,简直是这篇文开文原因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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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夕的母亲剧里应该是没有正面描写过,至少我没找到,只看到一处隐晦的提及,青王找丰兰息谈心的时候说过不能只专心国事还要陪伴家人,不然会抱憾终身,可能青州王后是被冷落抑郁而终的吧,白风夕还因此对青王有怨气。

剧里风写月是世子,白风夕厌恶朝堂,青雍两州因为泄洪之事对峙的时候,她站在雍州丰兰息的背后迎接来谈判的风写月,家乡青州面临两州夹攻她也完全不插手,父兄都没了才继承王位,这叫哪门子大女主的家庭背景和行事作风啊,反正我都给改了。看剧里风写月形象偏温和,青王也一副看破红尘活像出家道士的样子,我就设定王后性格比较严肃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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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又发现一个之前写错的点,天霜门应该是在商州,而不是泰州,之前的就不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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