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书

我的一切幻想都会燃烧成快乐的亮光。
——泰戈尔

【白风夕×丰苌】《樊笼》第八回 命与仇谋

1、GB,前后有意义,不懂的慎入,被吓到别怪我

2、白风夕的人设和背景都大刀阔斧改了,不照着原著因为我没看过,也不照着电视剧因为我实在受不了那离谱的剧情


第八回 命与仇谋

 

丰苌的婚事由宫中做主,无须他筹备,丰苌独自在匾额换成永信君府的府邸,只觉无所事事。

他没有职务在身,也没什么嗜好,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以往他经常坐在棋盘前自弈,落下一子,发半晌呆;或者在书案前,翻一页书,一行字看一炷香,一天就这么消磨过去了,一列又一列书架上填满的书,都是这么看完的。

幼时丰苌努力读书练武,想得到父亲看重,也曾想发愤图强,让母亲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想罗织势力,以保护弟弟兰息,陆续被证明全是妄想,甚至是他自作多情,紧接着风夕闯进他的生活,步步紧逼,迫得他没闲暇去自怜自哀。

如今他的生活沦为一潭死水般的平静,没有要做的事,没有惦记的人,没有想去往的目标,空空落落,就连过去打发时间的办法都失效了。丰苌坐在棋盘前半个下午,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摆出一副棋局,是风夕和他下过的那盘。

他想伸手搅乱这盘棋,又觉不忍,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地站起来,抽出一本书到桌案后坐下,放下书,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一本江湖话本,属下从说书先生那里抄录来的白风夕的传闻。

丰苌捏着书好一会儿,还是打开了,没有看其中内容,手掌按在书页上,慢慢抚摸那些文字。

他和风夕相识的时间其实很短,尚不足一月,风夕似乎也从未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根本的改变,只要断了联系,就跟从未出现过一样,但总有些影影绰绰的痕迹不断提醒他,如同惊鸿照影。

 

***

 

丰苌本已打算认命跟戚澄成婚,奈何百里氏和丰莒这母子俩要把他利用到敲骨吸髓。

百里氏在梅园设宴,以丰苌的名义邀请丰兰息,丰莒又另做打算,和国舅百里景串谋,杀死戚澄,打算嫁祸丰兰息。

丰苌怎能相信百里氏的好心,他预料到宴会上要出事,提前做了一番手脚,找人朝丰兰息泼了盆黑狗血,希望他不要出门,没想到丰兰息不以为意,还是出现在梅园,丰苌听到消息急急赶过去,面对的就是未婚妻的尸体和弟弟的质问。

仓促之间,丰苌只能延续之前的策略,表示和丰兰息早已一刀两断,让他别再管自己的事情,赶走丰兰息之后,才吵嚷出动静,而后为了伪装凶手仍在现场,一狠心,径自从高楼跃下。

 

***

 

月上中天,德叔守在丰苌床前,丰苌还昏迷未醒。

丰苌坠楼后当场昏厥,被送回府中,医判简单地诊断过,丰苌只是左腿骨折,幸运地没有伤到脏腑,但人还未醒,不知道脑中是否有什么损伤。

德叔刚刚按照医判开的药方亲手熬了一副药,给昏迷的丰苌喂下去,坐在床前,长吁短叹,感慨自家主子为何这么命运多舛。

窗棂响起两声轻敲,如同有人在叩门,紧接着一个白衣身影掀窗翻进来。

德叔站起来:“风姑娘。”

风夕轻飘飘落地,朝他颔首,目光转向床上的丰苌。

一日之间,流言传遍市井,二公子辱嫂弑兄,长公子生死不知,风夕知道丰兰息不会干这种事,因此更担心丰苌的状况,眼下看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至少丰苌人还在。

风夕在床边坐下,从被褥中拉出丰苌的手腕摸脉象,她独自行走江湖,会一点粗浅医术,不算精深,已足够用,探出丰苌并无大碍,松了口气。

德叔见风夕此时来探望丰苌,感动地宽慰她:“风姑娘请放心,王上十分重视,派了医术最精的医判,赐下好药。”

风夕还不大了解德叔堪称自欺欺人的安慰习惯,眼尾一挑,流露出讽刺。现在丰苌府中还守着一队宫中侍卫,大约雍王是挺重视的,但重视的是不是丰苌就不一定了。

赏梅宴那日正是冬至,冬至过后,气温骤降,深夜之中,寒气阵阵,丰苌的手冰凉,风夕握在手心捂了捂,仍没有暖和起来,她盯着丰苌看了片刻,感觉区区两天没见,丰苌又瘦了一些。

从高楼摔下,丰苌侥幸只断了一条腿,但其它地方就算没有明显的伤处,也不可能毫无损害,丰苌在昏睡中仍皱着眉,额头隐约见汗,无意识发出痛苦的呻吟。

风夕皱眉,伸手到被子中,按在他的伤腿上,用内力给他疏导经络。

丰兰息病中昏迷,会哀求娘不要离开,丰苌一句话都没说,他潜意识里知道抛弃他的生母不会回头,而倚歌王后并不是他的母亲,丰兰息则是需要他保护的弟弟,没有人可以求助。

内力流转,丰苌受伤的腿发热,热量逐渐蔓延到全身,昏迷中仍旧纠缠不休的疼痛淡化了,丰苌紧蹙的眉头松开,睡相平稳了一些。

德叔一直屏息看着,见状也松口气。风夕这才扭头问:“到底发生何事?”

德叔摇摇头,无奈愁道:“老奴当日,并没有随殿下赴宴。”

风夕想了想,把丰苌的手放回被子,让德叔拿来笔墨,写了封短信,起身道:“我明天再来。”

风夕离开永信君府,转头就翻进永平君府。丰兰息如今因为涉嫌谋害兄嫂,正被禁足,看到风夕,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丰兰息此时满腹忧郁,有点像当初丰苌得知他是黑丰息时的样子了,风夕懒得开解他,把帛书塞给他:“我给君品玉写了封信,讨些药来,送信走隐泉水榭的路子比较快。”

君品玉是江湖有名的神医,也是风夕至交好友,丰兰息脸上喜色一闪而过,拱手要拜:“多谢。”

风夕闪开:“不用,我又不是为了你。”

丰兰息一怔:“你何时跟我大哥关系这么好了?”他还没忘记这两人应该是动过手的。

风夕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一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自然得跟他好好亲近。”

丰兰息只觉得她这话说得古怪,狐疑地看着她,风夕轻咳一声,问:“梅园是怎么回事?”

丰兰息面色一黯:“赏梅宴是丰莒设的局,大哥是为了保护我,主动跳楼。”

风夕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以丰兰息的手腕势力,轮得到丰苌抵命保护吗?她难以理解地问:“你们还没说开?”

丰兰息面色发苦:“母亲冥诞之后,我约大哥在兰云楼见面,他应下了。”他没有看风夕,像是在喃喃自语,“可是,那天他的请婚表递进宫里,我等了一夜,他没有来。”

这兄弟俩有话都不肯向对方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风夕吐出一口气,她或许知道是哪一天,那天丰苌先去了一趟宫里,他应该在宫里受了非常严重的打击,让他绝望到放弃了和风夕的关系,也放弃了和丰兰息的关系。

以丰苌的身份,能给他这种打击的人屈指可数。风夕沉声问:“你大哥……是现在那位百里王后的儿子?”

之前她只知道雍王长公子是庶出,还以为丰苌和生母关系生疏,又被继母薄待,这回在街上听到很多流言,才知道长公子的宫婢生母早已亡故,于是猜到,丰苌口中的“娘”和“母后”,是一个人。

丰兰息深吸一口气:“不错,但她对大哥,实在不慈。”

根本不用多说,只看丰苌被记在宫女名下这一件事,如果他的身份是百里王后的儿子,他就是嫡子了,继王后的嫡子也是嫡子,他既为嫡又为长,从礼法上合该继承世子之位。

 

***

 

丰苌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威胁医判,令医判配合他装昏,夸大左腿和脑部的伤势,对宫中声称他从此残疾,并且脑中有淤血,可能晕眩健忘。

断腿传来一阵阵的刺骨疼痛,丰苌咬着牙不肯让医判施针,希望肉体的疼痛能让自己心中的负疚和痛苦减轻一些。

见丰苌不肯叫医判回来,德叔想起昨夜风夕曾用内力为丰苌抚平痛苦,向丰苌禀告:“殿下,您昏迷的时候,风姑娘……”

他正想说,风夕昨夜来过,屋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随后是丰兰息压低的声音:“德叔,是我。”

丰苌和德叔对视一眼,丰苌躺下去继续装作昏迷,德叔去为丰兰息开门,略带慌张地往他身后看:“永平君,您此时过来……”

丰兰息轻声道:“放心吧,以我的身手,不会被那些侍卫发现。”

昨日风夕走后,他心神不宁了一整天,他总想着,再等一个机会,再换一个时候,但世事不能尽料,该做的事情若不及时做,一个意外,就会迟了。

面对沉默闭目的丰苌,丰兰息似乎抛去所有负担和疑虑,告诉丰苌,自从母亲去世后,丰苌已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想失去这个大哥,如今他已经长大,手中所握的力量,已经足够保护自己,也足够保护丰苌了。

仿佛是为他的话做注脚,德叔端上来的药被丰兰息发现有毒,丰兰息验查药方无误,问出今日熬药的是百里王后派来的丫鬟,霍然站起,临走前吩咐德叔不要告诉丰苌药的事情。

然而德叔分明知道,丰苌此刻是清醒的,目送丰兰息离开,忧虑痛心地看向丰苌,担心他再度被生母的绝情所伤。

丰苌似乎也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一时没有睁眼,忽地窗棂一响,风夕翻窗进来,脚一落地,先道:“黑狐狸是刚走吗?”

接连看到丰兰息和风夕,德叔心中欣慰,这证明丰苌仍旧有人关心惦念,回答:“永平君来探望殿下,只是殿下还没醒。”他顿了顿,看一眼丰苌,不知道该不该把丰苌面临的危机告诉风夕。

风夕凝神看着丰苌,挑一下眉,没有追问,对德叔道:“您先去吧。”

德叔犹豫一下,就行礼告退,昨晚他就数次想要转开视线,风夕和丰苌关系不同寻常,恐怕风夕做出什么亲密之举,他不方便在场。

等德叔出去,风夕踱到丰苌床前,弯腰道:“别装睡了,是我。”

丰苌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风夕翩然踏上床沿,蹲下,伸手抚摸丰苌的脸颊:“没唬你,呼吸有区别,我听得出来。”

丰苌豁然睁开眼睛:“兰息也听得出来?”

风夕道:“他武功不在我之下,你这粗浅武艺,呼吸状况分明,自然听得出来。”丰苌用手臂撑着想坐起,努力不碰到伤腿,风夕伸手帮他一把,盘腿坐下,侧身歪头看着丰苌,“怎么,又发现被亲爱的弟弟骗了?”

风夕的道理说得通,何况丰兰息诉说时,丰苌控制不住心绪起伏,呼吸变化、眼睫颤抖,破绽很多,大概丰兰息是真看出来他在装晕。

丰苌想了想,却微微摇头:“称不上被骗……很多话当面说不出口,有那么一层遮掩,反倒能坦诚一些。”

风夕朝着丰苌倾身,长发摇晃,几束发尾落在丰苌手背:“对我也坦诚一些嘛。”

丰苌手下不自觉用力,指尖陷进被褥:“你想知道什么?”

风夕的手钻进被子下,放在他大腿上:“我有弄得你舒服吗?”

丰苌顿时绷不住表情,手指攥紧被褥,低声斥道:“不知羞耻。”出口才觉声音发软,毫无力度,又生起自己的气来。

丰苌声音无力,多数还是伤病虚弱所致,风夕头一次没有因为丰苌流露的脆弱而心猿意马,声音有些低沉:“我本来都在收拾行李了,还在想要不要跟你道别,突然听闻你坠楼,吓了一跳。”

丰苌胸口一痛,他预料到风夕不会在雍京呆很长,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要走。

风夕的口风似是要为了他再停留一阵,丰苌不敢抱太多期望,也不敢问,勉强掩饰自己狼藉的情绪,说:“我没什么大碍。”

风夕没指望丰苌会向她诉苦撒娇,低头从袖中掏出糖袋,拈出一颗糖,递给他:“要吃糖吗?”

这两天丰苌抱伤卧床,除了药几乎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被风夕一提醒,只觉得满嘴酸苦,丰苌从风夕指尖拿过那颗糖,放进口中。

甜味慢慢充斥口腔,似乎比丰苌记忆中还要甜,连腿上连绵不绝的痛都平息了一些。

丰苌其实不擅长忍耐痛苦,过去的环境并没有要求他装得滴水不漏,风夕看得分明,又摸出一颗糖,抛进嘴里,三两口嚼碎咽下去,然后抓过丰苌的手,先按按脉确认一下身体状况,接着掌心相对输送内力。

这种暖意似曾相识,丰苌常常在风夕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没有深想,指尖微动,回握住风夕的手掌,丰苌喉咙动了一下。虽然这种念头对死者不敬,但随着婚约一方当事人的死亡,丰苌似乎又获得了碰触风夕的资格。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交握的双手传来,丰苌脸上多了些血色,不过内力毕竟不是治病用的,只能说聊胜于无。

丰苌吃完糖,风夕就走了。

 

***

 

控制住医判后,丰苌关于身体状况的谎话顺利瞒过宫里,期间百里王后贴身宫婢被发现在王后禁足期间私通宫外,雍王本来要处死宫女,丰莒恳求给王后留些颜面,才改为逐出宫去。

排除百里王后的干扰,丰苌才肯醒来,借口由于脑中淤血不记得当日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丰莒和丰兰息分别是怎么安排的,出口指证恐怕有矛盾之处,既然丰兰息自陈手中力量足够,他就选择相信丰兰息。

丰兰息布置得当,从容洗脱罪名。听闻丰苌苏醒,立马上门求见,被丰苌直接拒之门外。

风夕正倚在丰苌床边,津津有味地看自己的话本,这等江湖轶事居然还有几分真实度,至少确实是她经历过的事情,眉飞色舞地向丰苌吹嘘自己的风采英姿,听到德叔禀告,把书一合:“需要我回避吗?”

丰苌脸上浅浅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垂头片刻,向德叔道:“你告诉他,请他回去,往后也不必再来,我们兄弟之情,在梅园已经用尽了。”两句话间,他眼圈泛红,一字一句似乎说得十分吃力,“要回到原点,已再无可能。”

风夕此前只当这俩兄弟的矛盾是因为丰兰息有话不肯说,如今看来丰苌问题也不小,对丰苌的决绝很吃惊:“这个弟弟你真不要了?”

丰苌神色哀怆,嘴上还不肯示弱,瞥风夕一眼:“我何德何能?”

他眼眶中似有泪水盈盈欲落,风夕觉得心口像被羽毛扫了一下,朝着丰苌贴过去,口中的话却尖刻起来:“自从知道丰兰息就是黑丰息,你有跟他好好说话过吗?”

如果不是风夕说破,丰苌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和丰兰息的冷战已经持续了那么长时间,丰苌回忆那之后的几次碰面,替丰兰息感到难过。兰息只怕要认为他是因为欺瞒之事怨怼他,其实那已经不重要了。

风夕如果想,也可以言辞锋利如刀:“以前你眼里的弟弟身子骨不行,性格又软绵绵,你有没有反思过,你能和他相处好,是因为他对你没有威胁?”

丰苌怎能容忍被质疑他对丰兰息的情谊,顿时激动:“无稽之谈!我何曾真的想过要和他争。”

丰苌断的是小腿骨,被夹板固定住,风夕眼明手快按住他大腿,免得动起来碰到断骨处。

诚然丰苌幼年时曾有继承王位的志向,在清楚地知道被生母抛弃后,他唯一能想到的挽回方法就是获得绝对不会被抛弃的权位,但他所渴求的这份感情,已经在倚歌王后处得到了。

成年之后他的处境和他的理想背道而驰——声名狼藉,毫无羽翼,还不愿意联姻,但凡他存有一星半点想争储的心,都不至于如此。

风夕翻过去跨坐在丰苌腿上,双手按在他胸口:“那你是怎么想的?”

丰苌差点没听到这个问题,风夕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本能地想往后退,风夕手移下去按在他腿根:“别动,小心你的骨头错位。”

只要风夕不来趁火打劫,丰苌压根不会有断骨错位的风险,但丰苌不会说这话,对于向他索取感情的人丰苌毫无抵抗力。

风夕抽掉丰苌身后垫的软枕,按着丰苌的肩让他躺下去,丰苌只穿了里衣,轻易被风夕剥开衣襟,寒气侵来,风夕马上用自己的体温贴上去,提醒:“可以说了。”

丰苌迷茫片刻,才想起他们方才在谈论的话题,风夕不是在问他愿不愿意说,通常风夕都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丰苌抿了抿唇,努力排除压在身上热烘烘暖融融的温软身体的影响,按照风夕的要求,剥开自己血淋淋的感情给她看:“父王是雍王,不是父亲;母后是王后,且是继后,不是母亲;丰莒是王子,眼中只有王位,从无兄弟;只有兰息,是真正的骨肉至亲、疼!”

风夕顺着他颈侧往下亲,到锁骨胸膛,留下一串斑驳的痕迹,要很用力地、反复在同一块皮肤吸吮,才会留下淤血般的红痕,丰苌还以为风夕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风夕头也不抬:“继续啊。”

除此之外没什么可说的,丰苌喃喃道:“但我只是兰息的累赘。”

丰兰息数次遇险,眼下储位之争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不能让丰兰息因为他分心,不能让百里氏把他当做丰兰息的弱点,这是他这个无能的兄长,能为弟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丰苌说的没那么详细,已足够风夕明白他的意思,风夕自幼众星捧月,从不缺少爱她的人,她很清楚丰苌的做法是错的。丰兰息不是会为了权力断情绝爱的人,为了让他的争霸之路更好走一些,剥夺他仅有的亲人,哪怕以旁观的风夕来看,都太残忍了一些。

风夕不会以此指责丰苌,走在坦途上的人没法苛责身在漩涡的人。说到底是丰兰息自作自受,倘若丰苌能意识到自己对丰兰息的意义,绝不会生出把自己扔掉替丰兰息减负的想法,而丰苌会产生这种误判,追根究底,是因为丰兰息的隐瞒排斥。

身躯紧贴着,风夕能感到丰苌身体在发颤,这对丰苌来说也是失去唯一的亲人,而且他原本所拥有的就比丰兰息更少。

风夕还觉得不够,但已经不想在床上听更多关于丰兰息的话题,她抓起丰苌的手,含住一根指节在在指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把丰苌的注意力攥过来。

她久违地感到一股怒气,上一次是在她十三岁,明白自己以青州公主的身份,哪怕将来能成为青王,甚至天下之主,也不能帮所有自己想帮的人。

风夕天生想得开,不会把帮不了的人当做自己的责任,从来没因此自责,但她会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十三岁之后,她抛弃了过于空泛的目标,开始孤身闯荡江湖,帮助所有她看到的人,不管对方自己愿不愿意,不管自己帮助的方式对方喜不喜欢,再也没有感觉到那种情绪。

直到她在街上突然听见流言,丰苌差点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时隔多年,高高在上的公主名侠,再次被自己的傲慢和天真刺痛。

丰苌是受害者,风夕不至于迁怒到他身上,但是看到丰苌让她心里有股火在烧,顾虑他的身体,风夕已经忍了几天了。

 

***

 

隐泉水榭拿出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带回君品玉的药,丰兰息没经手,直接让属下交给风夕。

风夕带着药去找丰苌,另外还带了点吃的给他,小师妹炖的汤。

做戏做全套,丰苌打了一副轮椅,他腿的情况不算严重,没有多少碎骨,然而医术再精的医判都抵不过丰苌忌医讳疾,不肯施针,不好好吃药,也不好好修养。丰苌晚上整夜腿疼,睡不着觉,白天就坐在轮椅上对着庭院发呆,累极了才昏睡一会儿。

见到风夕过来,德叔欢迎不已,轻手轻脚送她迈进院子,无须吩咐就自觉地退下。

风夕一眼就看见丰苌,脚步顿了顿。

庭院里的枫叶已经全数转黄,零落不少,大概由于这几日府中变故,疏于打理,显出几分萧瑟,丰苌的轮椅停在树下,垂头端坐,闭目沉睡,胸口的起伏很浅,看上去毫无生气。

丰苌正在做梦。

他又回到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幼年时和百里氏居住的庄子,变回毫无自保之力的幼童。梦中的事情毫无逻辑,幼小的丰苌朝那个熟悉的女子跑过去,那是百里氏的衣裳发型,转过来是风夕的脸,小孩也毫不觉得惊讶。

风夕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但是丰苌并没有记忆中那么惊恐怨愤,在那双手中的不是稚嫩的孩童脖颈,变成了成年男子的,随着窒息感,落下来的还有吻。

遥远的天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丰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风夕单手叉腰,附身看着他,丰苌似醒非醒,下意识喊了声:“娘。”

风夕揪着丰苌的领子把他从轮椅上拎起来:“你什么毛病?”话音未落她就松手,丰苌拖着伤腿站不住,跌倒在地,风夕居高临下地质问:“本姑娘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哪里像你娘了?”

风夕第一次被丰苌真的冒犯到,且不说他们此时的关系,丰苌寥寥几次对风夕提起他娘可没有一次是好话题。

丰苌狼狈地坐在地上,小腿隔着夹板被压住,一阵锥心的痛楚涌来,疼得他额头立刻出了层薄汗,丰苌伸手抓住轮椅想坐回去,风夕抬脚踩住椅沿,把他的手背压在鞋底下。

这一下踩得不重,控制的意味表露无遗,丰苌放弃了,就这么坐在地上,开口:“我小时候,对我娘最深的只有两个印象,”经历过生母最冰冷蚀骨的憎恨后,回忆中的画面也不能再带来温度,“一是偶尔上街,她给我买包子。”

风夕稍微想了想,才想起丰苌找自己讨人血馒头那次,自己塞给他一个包子,风夕收回腿,微微一笑:“一个包子换一个美人,是我赚了。”语气中颇为自得,正是她素来与人为善,才有此善果。

丰苌没理她,仿佛没完全清醒,神色苍白中有一丝麻木:“还有一件事,我不确定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在恐惧中的噩梦臆想……她想掐死我。”

那是在他最脆弱、最天真的幼年,长大后他用阴鸷冷酷武装自己,遇见的人中,不会有第二个风夕这般胆大妄为又行事矛盾的人。

风夕若有所悟,这就是掐着丰苌脖子时他格外乖的原因,在他潜意识里,是母亲对他的裁决。

丰苌说百里氏善于抓人弱处,风夕也丝毫不差,她总能看到人感情上的空隙,所以能轻易和人交友、帮助别人,当她想用这份本事使坏的时候,也无往而不利。

风夕说:“我来帮你重温旧梦。”

热流从心脏涌出,风夕感到急迫和渴,还有满心不合时宜的欢喜,她干脆利落地俯身双手掐住丰苌脖子,指尖抵着下巴逼迫他仰起脸,低头亲他。

丰苌睁大眼睛,风夕的举动和梦境重叠了。

风夕下手丝毫没有留情,丰苌迅速喘不上气,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风夕手臂,但没有推拒挣扎,他模糊地意识到风夕的举动中不含恶意,饱含侵占掠夺的热情不是坏东西,只有那么一点点事物可抓住的丰苌舍不得拒绝,他没办法在风夕给予他的东西里挑挑拣拣,只能不论喜悦还是痛苦全数接受。

风夕亲得非常强势,丰苌只能从唇瓣互相揉碾的空隙中得到一点点空气,胸腔里的氧气被一丝丝消耗,丰苌意识逐渐模糊,他始终直面风夕的眼睛,因为距离太近眼前只有重影,完全看不清风夕的神色。

亲到后面风夕动作变得温柔起来,丰苌已经因为窒息脱力,手无力地搭在她臂上,风夕松开手,用吻把空气小口小口渡给他,对空气的渴求和身体的无力让丰苌不顾一切地迎合,一直到胸口的呼吸平顺。

风夕把丰苌抱到轮椅上,亲一下他额头。

丰苌眼中泛着生理性的泪水,随着呼吸节奏恢复,神智也慢慢回拢,后知后觉地涌上濒死的感觉,但那不是恐惧,几乎死在风夕手上一回,丰苌反而不再感到面对风夕时常会浮现的惧怕。

风夕脸上浮现骄傲又可爱的笑容,盯着丰苌,在心中说:是我的了。

 

丰苌被风夕灼热的视线看得发慌,勉强定神,嗓音沙哑地说:“别闹了。”说着深深皱眉,方才风夕一点都没体恤他的断腿,眼下左小腿的剧痛让他保持正坐都很吃力。

风夕在轮椅边蹲下,撩起丰苌衣摆查看他的伤腿,夹板已经歪了,好悬没对断骨造成二次伤害。

风夕难得心生愧疚,正好她带来君品玉的药,起身推轮椅送丰苌回屋。府邸主人在病中,不宜大动土木,德叔还没来得及把门槛都拆掉,风夕一脚把门槛踢断,再用脚背抬起点车轮,把轮椅送进屋里,推到软塌前,把丰苌挪到塌上。

风夕没叫丫鬟,自己动手取下夹板帮丰苌换药,药效立竿见影,腿伤处的血肉被麻痹,疼痛所剩无几,丰苌的脸色都好看不少。

照料好这处伤势,风夕往上摸,在腿上记忆中的位置轻轻碰了碰:“还疼吗?”

这几天丰苌不用下地走路,她上次就在腿上多咬了两口,当时就咬得见了血。

丰苌稍微找回点他那带刺风格的说话能力:“我只是骨头断了,还有知觉。”

风夕伸手勾住他腰封下垂落的腰带:“衣服脱了我看看。”

丰苌眉心微蹙瞪着风夕,风夕没打算自己动手,就看着他笑,僵持半响,丰苌把腰带夺回来,警告一句:“别做多余的事情。”

室内已生起铁炉,冒着热气,丰苌今日穿了檀香色的衣裳,几层都不太厚,先是拆开镶银线黄玉扣的腰封,脱掉最外层的对襟,然后是一件藕荷色薄纱,再解开深红色的腰带,剩下的衣服没脱,松开交领右衽的广袖外衫,最后解白色里衣的系带。

丰苌身上细碎的小伤口很多,风夕一一换药,指痕,齿印,淤青,吮破皮的地方,颜色还没有褪去,看起来十分凄惨。这个府里对风夕真面目了解最深的,除了丰苌大概就是帮他洗浴的丫鬟,不明内情的人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风夕看得蠢蠢欲动,只是丰苌的腿今天真的不能再多受负担了,硬是忍住没欺负他,只按着丰苌摸了一回。

丰苌自己把衣服穿好,指尖都在颤。

 

风夕没再盯着他穿衣服,把被冷落多时的食盒拿过来,小师妹准备得很周到,食盒有双层,下层是炭火,上层中青瓷罐用布巾裹着,汤还热着。

风夕试了试温度,倒出一碗,端给丰苌:“我特意让琅华做的牛骨汤,以形补形。”这不是医理,而是民俗,风夕蛮喜欢民间这些直白的风俗,说起来也带笑,语气有几分炫耀家里孩子的意味,“琅华手艺很好的。”

这汤光是卖相就很漂亮,香气醇厚,色泽乳白,飘着鲜红的枣和翠绿的葱花,骨髓都熬化了,融进汤里,肉煮得松软,一夹就掉。

白建德对徒弟是宠爱不是纵容,在门中洒扫缝补都要自己动手,生火煮饭是诸弟子轮流主厨,其他人都要一起帮忙,小师妹受到门中上下所有人喜爱,正是因为她做饭手艺出众。

丰苌刚刚被风夕摆弄一番,毫无胃口,拿着勺子在汤碗中慢慢搅,他脸上还带着异样的潮红,脖子上风夕掐的指痕颜色正逐步加深。

风夕见他不想喝,也不催他,伸手覆盖颈侧的掐痕,轻轻抚摸,在瘀伤处带来微微的刺痛和酥痒:“告诉你件事情。”

丰苌没躲,抬头看风夕。

风夕说:“我那天去如玉轩,就是因为琅华。”

丰苌神色微变,风夕没有明说,值得提起的只有一次,她第一次遇见丰苌的那天。

白琅华当时病还没好,昏昏沉沉的,思乡念父,想吃泰州的蜜饯,但知道为了她众人已经滞留异乡,不愿因为馋嘴给风夕添麻烦,只自己忍着,忍不住就在被窝里偷偷哭。

风夕察觉,问出原因,心疼得很,想到如玉轩以货运为掩饰,其实是隐泉水榭的情报点,分支遍布中原各地,说不定会有别州特产。

这曲折的过程,风夕替小师妹留了几分面子,简化为:“她病中想吃家乡特产,我去如玉轩碰碰运气。”

如玉轩经营得不错,还真有泰州蜜饯,风夕在大堂等伙计取货的时候,碰到丰苌倒下,不假思索就过去施以援手。

风夕收回手,指尖在丰苌颈侧动脉柔柔地拂过:“过几天,那帮小孩找你拜年,替我给几枚压胜钱,给琅华多一枚还是减一枚,随你喜欢。”

丰苌没有说话,端起碗默默喝汤。

 

 

【作话】

剧里白风夕那天刚好在如玉轩是因为天霜门山穷水尽了,黑丰息说过她可以去如玉轩支钱,她就真的去要钱了。虽然这篇文是接在原剧刺杀事件后面,但风夕的性格都改了,有些情节发生的缘由不一样了,我还得往前找补。

我觉得剧里丰兰息对丰苌的表达很有问题,丰苌装昏的时候,他跑去说什么不能看着丰苌为难,即使明知赏梅宴有问题他也一定会去。他要不这么说丰苌还不会觉得是自己是负担那么坚决推开他呢,他直接说如果一个亲人都没有会很孤单冷寂,手中的力量足够保护自己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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