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书

我的一切幻想都会燃烧成快乐的亮光。
——泰戈尔

【白风夕×丰苌】《樊笼》第十一回 永以为好(下)

最终回 永以为好(下)

 

***

 

宴会之后,两州顺利结盟,写下正式的盟书,交换信物,祭祀天地。

之后雍王仍没有急着走,预备参加丰苌和风惜云的婚礼,这还是由于风夕将婚期定得近,不然丰兰息不能这么久居别州,现今局势越发紧张,受青雍两州率先结盟的刺激,各州之间出使来往频繁,幽州公主已择定冀州世子为婿,幽冀两州也宣布结盟,幽州与青、雍州都相邻,这两个联盟天然就成了对峙之势。

丰苌考虑过要不要请丰莒来,最后还是作罢,百里氏故去没多久,丰莒大概没这个心情。

雍王将丰苌记在宫婢名下,百里氏因罪伏诛,自裁前已经被废除后位,至少从礼法上,丰苌的婚期不用顾忌孝期,但是,终究是丰苌的生母。太卜在风夕指定的狭小范围内尽力找出几个吉日,风夕直接做主,省得丰苌难受。

丰兰息对婚期如此紧张颇有微词,倒不是为这件事,他和百里氏有杀母之仇,不会在考虑她的立场,而是觉得青州怠慢了他大哥,所幸他并非毫无准备,当初启程,他在不知道惜云公主意图为何的情况下,除了结盟的国礼之外,特意携带一批珍宝,预备作为永信君给惜云公主的聘礼,以及雍王作为新郎兄弟的婚仪,极力让丰苌作为平等的两州联姻的一方,而不是被雍州抛弃的质子。

结盟之后,丰苌就搬回公主府,上一次议婚的时候,丰苌万事不理,全交给宫中操心,这次倒是事事都挂在心上,与风夕撒手掌柜的态度对比鲜明,一些需要风夕拿主意的地方都是公主家令和白琅华按照风夕的喜好定下。

风夕不是不在乎,而是一方面在自己家,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一方面她刚刚正式步入朝局,千头万绪,无暇分身。

丰苌能够体谅,丰兰息可不能够,愈近婚期丰兰息愈压抑着不满,他的态度让丰苌精神颇为紧张,倒是惹得风夕不快:“没有丰兰息的爱你就活不下去吗?”

风夕说话一如既往直白尖锐,后面的话也带着孩子气的蛮横和理所当然:“我来爱你不行吗?”

这是个问句,但风夕不是在提问,她在笑着,仿佛无须开口就已经得到了一切,畅快明媚的笑容下,话语中满是天然的诱惑,“我家人也会爱你的,”她一一细数下去,“我爹娘,我哥哥,我师父,我那帮师弟妹,我养的小孩。”

丰苌一阵心荡神摇。风夕的家人他已经全数见过了,都是很好的人,对于这样的好人而言,家人关系就是不可辜负的天然纽带。曾经他因为是雍王的儿子就得到倚歌王后的爱,成为风夕的夫婿,自然会得到她家人的接纳,这是可以看得见的前景。

那样的家庭关系,他从未妄想过,在遇见风夕之前,他甚至没想过成婚,他不想要子嗣,何必祸害无辜女子?

此前他没有想到,风夕给予他的东西,可以填补他生命中所有空白。

两人并肩坐在长案前,丰苌在轮椅中坐得笔直,风夕搬个椅子过来,也不好好坐,歪着身子靠着桌沿,一手单手托腮盯着他,一手搁在桌上,小臂贴着他手肘。

“你给的,”丰苌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腕,风夕和他说话的时候经常会保持肢体接触,来自她身上的温度温度令他无比心安,“我都想要。”

丰苌难得如此温言款语,风夕直起身子,反手握住丰苌的手,把玩似的一根根手指摸过去,唇角的笑容越发甜美,她本想接一句,“那么你要给我什么呢”,这是调情的正常路数,但是话出口之前她就意识到,丰苌已经没有什么还没给她了。

丰苌手指被风夕捏得发软,有根手指曾经被她在指根处咬出牙印,位置不大显眼,丰苌一直没费心去遮盖,好像也没被人发现过,现在已经愈合,了无痕迹。风夕想再咬一口,给他个更明显、更深刻的印记,可是总不能真给丰苌搞出无法褪去的伤疤,风夕忽然心血来潮,她本是方下朝回来,腰下系着金印紫绶,伸手从锦囊中掏出惜云公主的金印,在丰苌手背盖了一下。

丰苌举起手背端详一会儿,目光移向风夕,道:“惜云公主的印给了我,人可就也是我的了。”

风夕只是笑,倾身在丰苌手心亲一下。

丰苌掌心一热,放下手,轻轻攥紧,他的目光停留在风夕的笑靥,风夕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高兴,他不知道自己要和戚公联姻那件事有没有让风夕伤心过,至少看起来还没有他摔断腿让风夕操心更多。

他的人生,从生母的第一句诅咒,就陷入悲剧的循环。曾经他以为他和丰兰息之间毫无保留的兄弟之情,是他们彼此在深宫中的慰藉,后来发现对于丰兰息并不是如此,哪怕丰兰息认他这个大哥,他能给丰兰息的只有无尽的危险,德叔为了他亦是夙夜忧叹,就连戚澄娘,只因为是他的未婚妻就死于非命,他就是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任何好的东西。

只有风夕,有能力、且有意愿穿过他周身围绕的灾厄抓住他,到现在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以风夕的地位性情,对他几次三番不讲道理的暗杀竟然不直截了当杀了他,不管是对他感兴趣,还是对玩弄他感兴趣,总归风夕每次都因为他很愉快。

丰苌想起当初的事情,已经不觉得屈辱愤恨,这挺好的,总算他能给别人一点好的东西了。

风夕微微歪头,迎上丰苌的视线:“是不是在想我?”她眸光闪烁,声音动人,拖长了语调,“我猜猜,想的事情不那么正经吧?”

丰苌也笑了:“正是。”他目光垂了垂,复又抬起,伸手盖在风夕手背,学着风夕做过的样子摸进她的袖子里,“公主,可否帮在下这个忙?”

风夕一下笑出声,笑得弯下腰去,长发从肩头滑落到胸前,她猛地出手掐住丰苌手腕,用的力道比那次只强不弱,丰苌吃痛,硬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风夕另一只手勾起丰苌腰下的丝带,在手指绕了几圈:“本公主义薄云天,在所不辞。”

 

***

 

在青州,惜云公主地位特殊,青王的储意倾向重臣都看得出来,但过去惜云公主体弱多病,和朝中公卿联系不多,因此应和者无几,都在观望,如今前者已经不成问题,后者也在慢慢解决,惜云公主的地位就越发重要了。

在惜云公主和雍王的双重关照下,宗正府大汗涔涔,力求诸事尽善尽美,婚期虽急,但推进得有条不紊。

风夕倒是一日更比一日忙碌,丰兰息分享了隐泉水榭传来的消息,冀州在往幽州调兵,幽州一路大开方便之门,两州怕是要联军开战,选中的目标只能是幽州另一侧的青州,青州正秣马厉兵,预备迎战,少不了风夕操持。丰兰息也在往雍州传书,调动兵马,但他身为雍王不在州内,发布施令多有不便,要不是婚期近在眼前,他在青州也呆不住。

丰苌已经能够短时间不用拐杖行走,速度不快的话也可以骑马,至少完成婚仪没什么问题。风夕的挚友神医君品玉赶来参加婚礼,替丰苌看了看伤腿,摸完骨就扭头看风夕:“你搞的?”

丰苌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风夕无辜地说:“我知道断骨愈合期间不能错位,后来都把他绑着了。”

丰苌恍然明白,羞恼交加地瞪风夕。君品玉冷笑:“明知故犯,亡羊补牢。”

风夕辩解:“是你说你的药绝不会留下后患。”

君品玉怒道:“我给你药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此后她便接手了丰苌的伤势,严肃告诫他,若他想要自己的腿好好愈合,就不要再让风夕近他的身。

丰苌破罐破摔,加上不怎么畏惧人言,回答她:“我如何做得了惜云的主。”

风夕顶着君品玉看禽兽的目光被她赶出去,可见君品玉确实和风夕相交甚笃,不但深知她的恶习,且对插手她的房中事丝毫不客气。

之后风夕还真谨遵医嘱,收敛不少,不至于不和丰苌碰面,但相处时确实没有逾越之举。

君品玉每日复诊一次,期间会和丰苌闲聊一些风夕的事迹,多数是她说,丰苌听,丰苌和风夕认识的时间毕竟还是太短了。

任何风夕相关的事情,丰苌都很有兴趣知道,无论是从风写月口中,还是从韩朴、白琅华、君品玉,或者风夕的公主家令、侍女、近卫、属官,丰苌如饥似渴地获取和风夕相关的一切信息,风夕曾许诺不会对他有任何欺骗隐瞒,大约她对身边人叮嘱过,丰苌对一些事情兴起追问,从未被拒绝。

风夕回府时碰见韩朴绘声绘色地对丰苌描述他跟着风夕跋山涉水,那是他生平未有的穷困潦倒的日子,风夕花钱完全没个成算,宽绰时拿价值千金的美酒洗手,手紧时是真的餐风饮露。风夕站在韩朴背后听了一会儿,韩朴说得气愤填膺,忽然从丰苌的目光落点看出不对,猛地回头,正对上风夕的视线。

韩朴差点蹦起来,心虚片刻,想想自己吃过的苦头,又理直气壮地控诉:“跟着你真是我这一生第一个错误的决定!”

风夕按着他的脑袋呼噜两下:“你才几岁,就敢说一生。”见韩朴尤不服气地从她手掌下瞪她,风夕承认道,“我少与人同行,是不怎么会照顾人,”她话未说尽,其实不是少与人同行,而是没怎么和需要她照顾的人同行,风夕的目光掠过丰苌,“好、好,以后我就知道了。”

韩朴虽与风夕相处不长,其实对风夕十分濡慕,只是曾经对名满天下的白风夕的景仰憧憬破灭后,始终耿耿于怀,被风夕哄两句,就气顺了。

把韩朴打发走,风夕揶揄道:“韩朴讲得比说书的好是吧?”丰苌在雍州的永信君府,攒了一架子江湖话本,风夕是见过的。丰苌原先还想带几本路上打发时间,被风夕抽了出来,道,有正主在还听旁人说的故事干什么。

丰苌挑眉:“他自然比说书人情真意切。”

韩朴讲到活泼处,咬牙切齿,比说书人捏腔拿调抑扬顿挫要生动得多。

风夕歪头:“听了我这么多故事,感觉如何?”

“惜云公主豪侠盖世,万人景仰,我亦心乡往之。”丰苌笑一笑,带着点玩味,传言中的白风夕过于光风霁月了些,和他所见堪称是两个人,无怪韩朴自觉受骗,愤愤不平。

丰苌来青州之后,气色比在雍州强了不少,笑容也见得多了,风夕满意地觉得,还是青州的水土养人。

她以前以为自己喜欢丰苌身上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可是等他真的坠下去了,她又觉得他还是安稳点好,现在看来,丰苌愉快起来的样子她也喜欢,尤其是因为她而快活。

风夕俯身凑近丰苌,鼻尖快要碰到鼻尖了,但终究没有亲下去,稍往后一退,喃喃:“品玉真是多事。”

丰苌失笑,这位初逢面的神医未必是替自己着想,大约是替风夕试自己一试。

风夕的嗜好,加上她的身份背景,享乐无虞,结亲却难之又难,以时下的风气,肯曲身雌伏的男人有几个好东西,便是丰苌,以他自己来看,出身不堪,恶疾缠身,声名狼藉,百无一用,岂堪称为良人。

和很多知情人以为的不一样,对于风夕没给过他选择权这件事,丰苌确实没有怨怼之情,缘由很简单,他从来都无权选择,只是总被正确的人选中。

倚歌王后刚把丰苌接到身边时,丰苌并不是立刻就对倚歌王后敬爱有加,被抛弃二十多年后他仍旧对生母关怀备至,更何况刚刚分开的时候,那时他对倚歌王后仅有的印象,是生母口中因为出身尊贵而夺去了她位置的人,小小年纪的丰苌已经知道,如果被倚歌王后正式收养,他就再也不能回到生母身边了,哪怕他当时天真的妄想能实现,终有一日登上王位,他也必须尊嫡母为太后。

出于生存的本能,那时丰苌唯一能做的消极抵抗就是沉默,而后没多久就在倚歌王后给予的温柔爱意中软化,很快恢复在宫外的开朗,直到再一次失去母亲。

之后丰兰息和丰莒两个弟弟,也轮不到他选,母亲们已经做好了安排,倚歌王后叮嘱他们兄弟俩要相亲相爱,百里王后则对丰莒说“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于是丰苌和丰莒之间只剩下漫长的、逐步加剧的勾心斗角,百里王后很多时候不愿意把阴私之事暴露在丰莒面前,丰莒对阴谋诡计的敏锐似乎是天生的。

再然后是婚事,如果百里王后给他安排的岳家不是丰兰息的政敌,他只会老老实实接受,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当然这也有一个前提,他没遇到风夕。

 

***

 

日月流逝,眨眼到了大婚前夜。夜色已深,青王宫中还灯火通明,内臣宫女川流不息,为天亮后开始的惜云公主婚礼做最后的准备。

风夕和丰苌都宿在宫中,风夕虽然早早自行开府,但少时所住宫殿一直原样保留,随时可回宫居住,两人提前一日进宫,各居一间宫室。丰兰息提议过让丰苌从驿馆出发迎亲,被风夕否决,且不论驿馆算不算雍州属地,让风夕在车中等人来迎她,岂是她的脾性,主持婚礼的太常把婚事当成两州议定的联姻来办,风夕随丰苌出使青州这一路就当是迎亲,到了正日直接在宫中进行仪式。

丰苌沉在浴池中,温热的水面淹到胸口,他没让下人伺候,氤氲水雾只包裹着他一个人,精工细作的婚服就放在浴室外的耳房中,或许室温太热了,蒸得他神志恍惚,竟有几分感觉像在做梦。

丰苌反复咀嚼回忆的事情都属于童年,那些记忆无论残酷还是美好都极端得像做梦一般,让他确实有一点分不清是梦是真,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不属于当下,也不属于未来。在青州呆的日子越久,丰苌反而渐渐有种不真实感,或许是因为婚期日益临近,他期望的一切唾手可得,而他此前从未想过他真的可以得到。

一只手穿过雾气,落在丰苌肩上,丰苌没有半点惊讶,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安定感,开口道:“惜云。”

风夕的轻功,穿着鞋走路都无声无息,何况赤足走在浴室,她只穿了件素白里衣,在池沿坐下,小腿没进池中,踢了踢水:“在等我吗?”

按礼来说婚前不该相见,丰苌过分平静,像是预料到她一定会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情。

丰苌道:“在等天亮,我本想着,天亮就见到你了。”

风夕从侧后拥着丰苌,问:“不紧张吗?”

丰苌原本虽然心神恍惚,但没什么紧张之情,反倒是被风夕贴着,心中弥漫开丝丝紧张,两人体肤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迅速被水汽沾湿了,风夕的里衣也是长袖宽袂,衣袖堆叠在他肩上,除此之外丰苌身无寸缕,不由想要往水下躲,他虽然和风夕几度云雨,还没有这样赤诚相对过。

见他不答,风夕抓起他一只手,贴在胸前,丰苌身体微微一紧,风夕压着他的手背没有动,丰苌渐渐感到,柔软的胸脯下,心跳有些快。

丰苌只觉得指尖一跳一跳的,十指连心,那颗心脏的搏动也传递到他的心上。

风夕柔声说:“成婚这种事,就算是我也会紧张。”

不完全是紧张,而是一种异常强烈的喜悦,源源不断地从心中生出,风夕生来便拥有的太多,又从没遇到过什么大挫折,很难得感受到这样的欢欣雀跃,让她对自己的身体都感觉陌生了。习武之人,尤其是武功练到风夕这个份儿上,对自己的每一条肌腱、每一根筋骨都如指诸掌,这种失控,大概才是紧张的源由。

丰苌惊讶地看过去,他还以为风夕此生不会有紧张的时候,撞进风夕的目光,他就明白了,风夕不是来示弱的。

大概是被热气所薰,风夕肌肤含粉,面若云霞,眼波似水,笑起来如云散雾开:“安慰我一下嘛。”

丰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含混地答出一声“好”,明明身在水中,他却觉得缺水,丰苌单手攥住风夕的衣襟,挺起背,仰头去碰她的嘴唇,风夕俯身吻住丰苌,揽着他的脖子,身子往前一压,带着他一起沉进水里。

噗通一声闷响,丰苌没听到,入水时他下意识闭上眼,水没过头顶,随后肩就被风夕压住,以免他本能想上浮。

风夕散开的衣袍将两个人都裹了进去,宽长的袖摆缠住丰苌的手臂,丰苌还束着发髻,他平素轻易不肯披头散发,风夕长发未挽,发丝在水中散开,拂过丰苌的脸。

丰苌毫无准备,风夕渡了一口气给他,没等丰苌呼进胸腔,就从唇边泄了出去,挤出一小串气泡,丰苌比起风夕还是不太会接吻,如果他只是应和风夕,倒是能让双唇密不可分,但他也在主动地、笨拙地探寻风夕,就不免有了缺口。

浴池并不深,风夕拥着丰苌落到池底,亲了亲他眼皮,丰苌没敢睁开眼,也没敢呼吸,风夕的唇离开后他紧紧闭着嘴,鼻腔也屏住,风夕搂着他后腰的手往下身去,稍微用力,他的身体就跟着风夕在水中翻滚,胸膛因为气息不足而绷紧,风夕掐揉的时候感觉微痛。

闭眼后的世界并不是一片黑暗,室内烛照被池水折射得柔和又明亮,在眼皮后能感到光影在随着水波摇曳不断变动,温热的水流密不透风地包裹,仿佛回到羊水中。

丰苌的生命来自母亲,迄今为止最接近死亡的一刻也来自母亲,幼年时险些被母亲掐死,是贯穿他前半生的梦魇。

在风夕掌中,他感觉很安全。

即使是气息随着生命流失的时刻,他知道她对自己不抱丝毫厌恶,不怀任何恶意,不会真的让自己受到伤害。

丰苌四肢已经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胸腔弥漫开撕裂般的痛楚,身体的温度在升高,像是在胸口放了一把火在烧灼,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夕拆开了他的发髻,抓着他的发根,那应该有些痛,但这感觉已经触不到丰苌的神经,窒息的苦闷中快感变得更强烈了,风夕吻上他的唇,又渡了一口气过来,丰苌如获甘霖,气息应该是没有味道的,但一股清甜自口中弥漫,又从喉腔直坠胸腹,又冲上脑海,猛地将丰苌贯穿,丰苌身体一轻,刹那如飞上云霄。

不知什么驱动着丰苌,他在那一刻睁开眼,和风夕四目相对,风夕瞳仁中盛满了光,或许是水光交映出的流光溢彩,下一刻他就被风夕拎出水面,哗啦一声破水而出,一股股池水从脸上流下。

丰苌脑袋发懵,猛然丧失浑身力气,倒在风夕肩头,一时忘了喘气。

风夕单手从颈侧托起丰苌的脑袋,再度亲住他,继续给他渡气,强行去调节他的呼吸,风夕知道丰苌有恶疾在身,不能玩得过分,伸手按在丰苌胸前,一边确认他的肺腑起伏,一边伸手到池沿抓住白绫,她进浴室也带着白绫,只是下池前留在地面,拽起白绫往身后一甩,缠住青铜兽首掰动,兽首吐出新的热水,再甩出去推放水闸门,池水流动起来,几丝白色迅速被卷走。

丰苌呼吸大略被调匀过来,风夕才双手捧着他的脸,耳语般开口,“大哥,”丰苌还没适应这个称呼,被喊得一激灵,“我还没尽兴呢。”

丰苌气息仍有些不稳,他尽力放慢呼吸,扶着池沿朝风夕贴过去,乖乖地在水下伸手,他还是不熟练也不擅长,但是举动近乎虔诚。

胸膛处还有细微的疼痛随着每一次呼吸起伏,丰苌身体发热,脑袋沉钝,指挥手指都很困难,但十分用心地去讨好风夕,目光追着风夕的眼睛,又被风夕按住后颈亲。

他喜欢风夕方才那一刻看他的眼神,仿佛他前半生的追寻求索都为了这个须臾,那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但面对任何人时他都会觉得不配,无论生身父母还是血亲中唯一会爱他的弟弟,唯独面对风夕他觉得,他可以得到,这是属于他的,必定是他的。

丰苌头脑晕乎乎的,心中一味高兴,他终于也能让人露出这样的神色,仿佛昭告他某种残损的能力得以痊愈,风夕就是他的良药。

风夕想,还是得好好教教他。

 

***

 

就在这夜,未至天明,边城急报,冀州幽州联军攻打青州,大军已兵临城下。

青州被袭,婚礼不得已中断,风夕和丰苌一起去拜了宗庙,当日风夕就在城外誓师,亲率风云骑五万先锋骑兵奔赴边城,风写月留在青京,召集大军、整备后勤,雍王即刻返回雍州,调集军队,预备亲征支援赴青州。

尽管此前零零散散的战役已经有过几场,各州之间也一直纷争矛盾不断,后人皆道,大争之世,由此而启。

雍王很快率军赶来,借道青州,和风写月合兵一处,往边城迎战,期间丰苌被风写月带着,负责调配两州大军后勤。风惜云在军中威望极深,丰苌作为风惜云的夫婿也备受信任,又和雍王兄弟和睦,双方军士都将他视为自己人,有他居中调配,免去许多纷扰,可谓政通人和。

其后数年,战局一再变幻,幽冀先起战端,青雍两州联手,抗衡幽冀两州联军,然后反攻至幽州境内。四州混战时,商州悍然攻下帝都。冀州挫于青州边境后,眼见幽州不敌,放弃盟友,转头吞下相邻的商州,随即青州发兵助雍州大败北州,至此已成三分天下之势。

准确来说,是两分天下,青州隐隐以雍州为首,雍王丰兰息手握原青、雍、幽、北四州之地;冀王皇朝占据两州之地和帝都,只待一场大战,决出天下之主。

 

守住青州过后,风夕和风写月同在前线军营,兄妹俩曾经有过一场谈话。

风夕说了几件和丰兰息相识的往事,又和兄长展望天下大势,最后道:“哥,如果你无意争霸,就选雍王吧。”

风夕不如丰兰息那么擅长谋局,她的长处在识人用人。

风写月对这个妹妹的信任一向超过自己,断然道:“好,我就下这一注。”

 

丰兰息善谋,风夕知兵,两人联手,这数年来,两州大军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冀王皇朝亦是雄才大略,最终之战十分凶险,到底还是白风黑息二人协力,棋胜一招。

雍王一统天下,遵循旧例以姓氏“丰”为国号,又趁新朝初立,大刀阔斧地改革爵位官制,其中由于兼并各州,异姓王侯甚多,定下新法,王爵只有虚名,而且长居帝都,不履封地,官职才有实权。

青州最早投效雍王,原青王风行涛退位,风惜云封青王,风写月入朝为官,丰苌婚后原本在青州宗正府任职,此番被封为雍王。

丰苌年岁渐长,就知道自己和王位无缘,没成想到头来雍王还是落在他头上,还是弟弟封给他的。

登基大典之后,除了种种恢复民生的政令之外,丰兰息下旨,要给新的雍王和青王大办婚事。

当初迎战仓促,风夕和丰苌的婚礼未臻圆满,然而这两人,还有丰兰息都不怎么在意形式,天下初定,大家都在等着看新帝会不会过河拆桥,这场婚礼倒有一大半是做给各州旧部看的。

眼下城里新的雍王府和青王府正在破土动工,两府挨在一起,选址是新帝亲自择定。其他王侯多半是受赐前朝贵族高管的宅邸,修缮改建一番即可,唯独雍青王府,是新帝圈好地方后推平了原本的建筑,全部重造。这夫妇俩一个是新帝手足,一个是各州旧部的代表,再怎么加恩都不为过。

王府未建成,丰苌被丰兰息留在宫里,风夕住在风写月府上,连年征战,他们俩本就聚少离多,丰兰息倒不是故意要分开他们,只是觉得,大哥已经成家立业,将来还会有子嗣,会建立起只属于大哥的家庭,而丰兰息一朝称帝,将来便不会再有感情纯粹不含杂质的亲人,他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再和大哥相处一会儿。

丰苌体会不到丰兰息微妙的心思,在他所属的阶层他身份很特殊,能够运用的权力范围很小,他没享受过翻手云覆手雨的快感,也不懂权倾天下背后称孤道寡的可怕之处。

宗正府送了一堆吉日过来,由丰苌挑选,丰苌还没看,他只觉得这场婚礼可能不会如丰兰息所愿,大婚的圣旨下来,风夕未置一词,丰苌就预感到她要使坏了。

 

月升高阁,丰苌还没睡,在想明日要去找风夕商议这场婚礼,风夕若实在不耐烦繁文缛节,又该如何劝说丰兰息。

忽然外间传来咔哒两声响动,像是有人在叩门,然而从方向来看,那边是圆窗洞,那便是在敲窗子。

丰苌脸上不自觉露出一点笑影,循声走过去。圆形空窗外,风夕侧依着雕花窗框,瞧见丰苌,单手一撑翻进来。

明月清辉,照在风夕身上如水流动,她着一袭白裙,紫纱披帛,腰下系流苏,银光闪闪,黑发如瀑,随着鬓发坠下几条银珠,髻边插着一枚紫翡银蝶的簪子。

“快走,”风夕才懒得陪丰兰息搭台唱戏,一把攥住丰苌的手,拉着他往门口走,丰苌下意识跟着她迈步,风夕回头看他,眉目间全是轻盈的笑意,眸子熠熠生辉,“我带你去江湖上玩玩。”

 

 

 

—正文完—

 

 

【作话】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结局有点没分量,不过这篇文我最早的想法就是每章一千字开车,开个九章就完了,实际写起来字数涨得措不及防,正文还差点,加上番外都超十万字了。

第九回到十二回的情节,原计划里过年没有,路上一笔带过,一百字以内解决见家长等事情(都到结局了一点不涉及女主的家庭背景是不太好),丰兰息和风夕打架原定是要在雍州打,最后一章的重点情节是婚前的浴池PLAY,然后一百字以内解决天下争霸,就这么点内容我一边狂塞新想法一边不断卡文,硬是拖到这个时候。感谢一路陪伴到这里的朋友。

番外也是早就想好的啦,一篇是用我这个风夕的性格重写一遍和丰苌相识的过程,一篇是风夕和丰兰息身份互换,也就是雍州公主丰惜云×雍州大公子丰苌,写丰苌不搞骨科可惜了,生拉硬拽我也要搞骨科。

我们番外见。我争取不拖延到大家都忘记这篇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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